第五章
他循规守礼地在客厅呆了会儿，中途接个电话走掉，招呼都没打。怪只怪房里太安静，宋诗嘉能清楚听见电话里是个女声。她心脏缩了缩，一夜未眠。
她慌了下，迅速别开脸，“我是这么恶俗的人吗？”
没摸清绑架阮雪碧那群人的来意，顾长风将宋诗嘉扔到酒店，开了一间套房。
女孩从他脚边爬起，毛茸茸的脑袋蹭进他臂弯，眼睛亮亮地说：“那我帮你选一个！政场复杂，瞬息万变，不然你去经商？你的脑子一定行，这样我两的儿子就可以变富二代。”
话题被挑起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，宋诗嘉再无法安眠，靠着窗户出神，想起六年前的琐事。
以前每每他伸手，她连问都不问去哪儿便跟上，大有不怕千万人阻挡之意，可今天过后，不一样了。
“你就打算这样去见周衍？”
宋诗嘉心头还一跳一跳的，实在找不出里面的逻辑毛病，作罢。
“你别急，慢慢讲。”
他放下手里的手，假装考虑，“可我只想风月不想风云怎么办？”
乍一见，宋诗嘉喉咙一哽，连矫情的机会都不给自己，转头要逃。奈何与从前无异，被他轻轻松松揪着衣领擒回来，近距离闻到对方身上陌生的烟草味，没时间消化，被劈头盖脸一阵教育。
与顾长风分手多年，她和周衍倒是碰见过，青涩的眉目已沉沉，依旧花天酒地的样子，碰见她也不因顾长风的关系刻意回避，反而知会她号码没变，有事打电话。
急忙关了花洒套上睡衣，宋诗嘉推开浴室门，发现客厅已一片狼藉。拆封的薯条还剩半包，悉数洒在地板上，陈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水杯摔碎了好几个，大门敞开，跟遭遇了入室抢劫无异。
男子垂放在侧边的手紧了紧，冷笑：“你的确不是——
他一声不吭回归，只为在她竭力想保全的自尊上，来记最狠的脚。
完了她问正在看一沓航空模建资料的顾长风，“你呢？”
“签字留下电话，回去等消息。”
设计类公司，平日工资算不上多高，分红却可观。虽然宋诗嘉知道总监只是吓唬自己，阮雪碧的失踪也让她没有心情，但老在聚会中缺席，处于风口不太好。
作为当初挥剑的代价，她早已失去他。
十分零三秒，信誉不错。
“你是恶毒。”
就在今天纪襄的婚礼上，在她孤立无援被绊倒在地的时刻，他神祗一样地伸手而来，却并不是为她，而是为了那个被她撞倒在地的姑娘。
为了显眼，宋诗嘉就在CBD最高的大楼下。
翌日，宋诗嘉老早就抵达公司，却被通知下班后聚会。总监三令五申一定要宋诗嘉参加，否则视为缺勤，年终奖扣掉三分之一。
挂了电话，周衍向面前人扬扬手机：“英雄救美的机会，要不要？”
派出所里，宋诗嘉提供不出任何有利的消息，她从没听说过阮雪碧有仇家，还到了半夜上门的地步。
总监方宇年近三十，长得端正却没有女朋友，公司女同事间的小道消息总是最多，官方版本是方宇年轻时有个初恋，对方嫌他穷最后跟人跑了。每每听到这些，宋诗嘉都表示同情，所以对方宇没那么高的戒备。
没一会儿，客厅外似乎有什么动静，阮雪碧惊呼了几声诗嘉，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。
那时的宋诗嘉已百折不饶地牵到顾长风的手。大冬天，她窝在他校外的公寓里说梦想：“以后要当名设计师，不然就考记者，想怎么说怎么说，心情不好就乱说。”
过往旧事和许暖歇斯底里的指责都历历在目，变成花洒的水一起浇过来，烫得宋诗嘉直哆嗦却移不动身。恍然想起那双握过无数次的手，只感觉太阳穴不断突起。
略一瞥监控中的特殊车型，顾长风心里有了谱，和接待他的人三三两两交谈着往外走。
语毕，径直越过她走向路边停靠的车，没看见宋诗嘉绷得死紧的下巴，和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水渍。
可单就望城新贵这条身份，已足够惊动下面的人接待，干脆利落地调出监控录像。
夜色令人目眩神迷，宋诗嘉回神，耳边的叽叽喳喳还不间断。
宋诗嘉立马跳起来，手舞足蹈地唱了大半小时的《男儿当自强》，直到顾长风受不了她的呱噪以吻封缄，成全了她想吸引他注意力的小心思。
宋诗嘉以为出现了幻觉，这里地处中心，虽房租偏贵，可两个女生住在一起安全最重要，所以这些年来，她和阮雪碧宁愿吃穿用度上少一点，也没想过换小区。
宋诗嘉衣衫不整，呆在车里等情况，期间周衍发了一条短信问两人有没有见到，她一个电话打过去准备数落，那位爷倒正经八百。
周衍接到电话，宋诗嘉已方寸大乱，断断续续说清了来意，周衍二话没说应允下。
他头也不回地翻篇，“没梦想。”
顾长风还是没搭理他，抬脚往外走，听见身后不怀好意的提醒：“我说的可是十分钟到哟。”
九分四十秒的时候，她远远见一辆黑色领航员在平整的路上开得几近飘起，最终一脚刹在她面前。
“当初京城好好的肥差不要，从劳什子商，不就记挂着她那句以后要让儿子当富二代的戏言吗？被甩了不丢脸，还记挂也不丢脸，没自信追回来才跌份儿。”
面前人神色沉沉，宋诗嘉不知所措，问你怎么在这里听起来有点儿傻，尚踌躇，他抛出一句：“受人之托。”
撒着拖鞋蹭蹭跑到窗边，恰巧见阮雪碧被几个黑西装男人押上白色轿车，她眼眶一紧，转身跟着追下楼，想想又匆忙倒回来捎上手机，一边追一边报警。
好歹混迹了二十来年的圈子，宋诗嘉并非三岁小孩。深知石沉大海的案子太多，她不能坐以待毙。可和宋家有过来往的早树倒猢狲散，能帮上忙的也就纪襄一个，然而今天的婚礼已断了他两后路。
对面人不耐烦地烟一摘，起身，周衍连忙叫住他：“去不去给个准话啊？人还等着呢。”
见宋诗嘉没回应的意思，顾长风不着痕迹收胳膊，同其他人寒暄几句告别。再回首，笑意已消地望着她，“你这介意的表情该不会要跟我演余情未了吧？”
长风集团是近年互联网炙手可热的新星，总部不在望城，忽然开分公司，大行开疆扩土之举，多少人想靠上去分杯羹，无奈却无从考量创始人来意与背景。
看见又能怎么办呢？
面容清俊的男子在昏暗灯光里垂眼，偏头一根烟，不咸不淡的样子令周衍暴起。
“雪碧回家了。”他说。
宋诗嘉这才发现自己慌忙之间还穿着睡衣睡裤。
顾长风没回答，面无表情抓了吧台上的车钥匙，惹周衍一声笑，趁机邀功：“江湖传言，向男主角汇报小道消息后都能得点好，您看，是在长风集团让小的持干股，还是这次换届选举出个面，帮我牵线搭桥？”
那姑娘全身上下都是没有logo的料子，气质却自成，真正优雅得跟天鹅般，摔倒了也有型有款。顾长风伸出手将天鹅牵起，忽略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宋诗嘉。
“你原地等，我就在附近，十分钟到。”
宋诗嘉迅速接茬儿，“谢谢。”然后故作镇定报告情况，和他一起又走了派出所一趟。
她耳朵痒，离对方远了些，顺带摇摇手，一个女同事却起哄，说总监偏心，这里所有人都喝了不下三杯，也不见他去问过谁。
唱歌完毕有人提议转场，一窝蜂又打车去海鲜烧烤。
再者，对方很有防范意识，走的都是监控盲点，只堪堪瞧得见黑色外套边角。
临到下车，有短信铃声滴滴响起。看见显示，宋诗嘉才发现，时隔六年，顾长风的手机号也没换过，而尽管她也未曾再拨打，可依旧备注着“宋诗嘉终结者”。
出租车路过CBD一家商场，宋诗嘉正闭目养神，却听前方副驾驶的女生回过头，问后座所有人说：“诶，看见了吗？刚刚那块在修建的地，据说是长风CEO拍下的，听说转手就送给了红颜，好羡慕～”
“我也是为你朋友着想。在找人这件事上，他绝对强过我两。”
眼前车来车往，站在街道边的宋诗嘉五心不做主，直到想起周衍这号人物。
浴室。
宋诗嘉救人心切，看他出现就开车门跳了下来，想打听情况。顾长风心领神会，伸手要拉过她向身边的人介绍，宋诗嘉的步子却因这个行为牢牢定住。
宋诗嘉打着莫须有的腹稿，可驾驶座上的人却迟迟不见下。窗户四面内漆，看不见里头状况，她狐疑地敲了敲窗户才听见解锁声，咔嗒，有人翩然而下，推门差点撞到她。
从小跟随老宋混迹各种场所，宋诗嘉自带三分酒量，可连着几杯下去也不免晕乎，屁股刚挨着沙发，便听总监在耳边细问：“没事吧？”
他本无心走这条路，无奈家里逼得紧，差点就断水断粮，周衍只得投降。
聚会在KTV，宋诗嘉被一个客户拖得晚到了，被起哄罚三杯。